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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時薰被的熏籠是特製的,很小巧幹淨,可以擺在牀上,她可能每天也不大活動,刻意地想睡着重回那個夢中,你可以想象她像只貓一樣一天到晚無打采縮在被子裏的樣子,倚着小熏籠,也不愛説話,時不時的長吁短嘆珠淚偷彈。
她的一腔怨艾,在深深的庭院,清冷開放。幽深而傷;那脈脈地期待,洇漫在辰光中,顯得
惘而無奈。
試問,她這樣不正常如何能瞞得了人呢?香很快發現了小姐不對勁,並不像一時情緒落寞很快好轉,她不免懷疑着急:“斷腸
在眉彎,傅誰臨遠山?”我又要多嘴了,在古人頻繁的形容中,相思病患者不論男女,症狀一律是神情懶散,魂不守舍,飲食頓減,
漸消瘦。古人説,為伊消得人憔悴。這杜麗娘更是其中翹楚,據
香觀察,短短几
間,她已經瘦得快
了形!
“再愁煩,十分容貌怕不上九分瞧。”香對她説,她本希望以此話來打動她注意身體,不料引出杜麗娘自繪
容一事。
杜麗娘聽説自己容貌損毀果然很上心,急忙命香取過鏡子,一照之下,先驚後悲。她委實不負自己“一生愛好是天然”(從小愛美)的評價,立刻想到的是:“哎也,俺往
豔冶輕盈,奈何一瘦至此!若不趁此時自行描畫,
在人間,一旦無常,誰知西蜀杜麗娘有如此之美貌乎!
香,取素絹、丹青,看我描畫。”即使是知道杜麗娘將會病亡,這句話仍讓我看戲時笑場。這姑娘畫餅充飢的勁頭真足,叫人不得不服,堪為天下自戀者的榜樣!
這幅三年後落在柳夢梅手裏叫他魂牽夢縈的
容到底是個什麼樣呢?且看她施墨畫來:“輕綃,把鏡兒擘掠。筆花尖淡掃輕描。影兒呵,和你細評度:你腮斗兒恁喜謔,則待注櫻桃,染柳條,渲雲鬟煙靄飄蕭;眉梢青未了,箇中人全在秋波妙,可可的淡
山鈿翠小。”她慢慢將自己畫出,只見畫中人
腮帶笑,眉目含情。梨渦淺淺,烏髮如雲。
為減她憂悶,香在旁湊趣提議:“宜笑,淡東風立細
,又以被
愁着。”小姐啊,假如畫中的你臉上有點略帶憂鬱的笑容就更動人了。
此言正合她心意,不單如此,杜麗娘還有意製造一些情境來烘托自己的優雅風姿:“謝半點江山,三分門户,一種人才,小小行樂,捻青梅閒廝調。倚湖山夢曉,對垂楊風嫋。忒苗條,斜添他幾葉翠芭蕉。”她用心製造了一種詩情畫意,在湖山石旁畔,芭蕉掩映,遠遠的柳如煙,她手捻青梅,楚楚而立,似
似送。眉目豔皎月,一笑傾城歡。這樣婀娜多姿的美人,怎叫柳生不誤以為是神仙姐姐,對她愛慕如狂呢!
卷八三年後,柳生驚於她的美豔,卻不知她當苦況。
“徑曲夢迴人杳,閨深佩冷魂銷。似霧濛花,如雲漏月,一點幽情動早。”她是惶惑無助的,她的悲劇正因為她相信了愛情,可愛情是心裏的朦朧天光,睜眼望去,四周依然黑的不見五指,恍惚間又以為自己看錯了。
天還沒亮——杜麗娘醒得早了!
絕望到底,她終於鼓足勇氣吐隱情:“
香,咱不瞞你,花園遊玩之時,咱也有個人兒。”話雖如此,那良人一去無蹤。
曉夢迴,她又只能獨立小庭深院。孤獨碾壓着她柔弱的肩膀。她必須重新面對排山倒海的寂寞。她無法表達,也不可奢望別人理解她的痛苦和渴望。她甚至無法對自己有一個
代,那僅僅是一個突如其來的夢。
——她被魘住了,掙不夢的控制,像被一個惡靈拉着墜入深淵,明知是死,卻心花怒放。
她像一隻哀豔的風箏,悲哀又欣喜地發現,自己全部的動向掌握在一個未知的男人手裏。他決定她的去留,上升或下降。
柳生果然是至情至,見小姐是為他而死,便是怕也不怕了!走上前來將她扶起,道:“你是俺
,俺也不害怕了。難道便請起你來?怕似水中撈月,空裏拈花。”一句真誠不加修飾的話,讓之前所有的山盟海誓落到實處。麗娘喜他心誠,囑咐他去找石道姑幫忙。且喜石道姑熱心明理,樂見有情人成眷屬,出手義助柳生。
故事朝着最壯烈,最平淡的方向發展——柳生有情,毅然開館,麗娘復生。這曲折的故事內在有着最簡白的原因:他們只是簡單到義無反顧,憑着各自的痴情和執着,合力衝破了生死的制。
但是相思莫相負,牡丹亭上三生路。
“我愛你。”很多人會説。可是因為我愛你,就要為你無條件地付出,對不起,容我三思再三思。
杜麗娘是遺世獨立的女子,柳夢梅何嘗不是舉世罕見的男人?他比杜麗娘更貼近世俗,所以他品行更值得大書特書。相思容易,不相負卻難。
在拾到杜麗娘的畫像之前,他並不知道天下有這樣一個女子,在杜麗娘吐真情還陽之前,他從未接觸過她的實體。但他居然,那樣乾脆徹底地愛上了一個女子的靈魂,為她甘犯律法(劇中言明,私自挖墳開棺的罪行很重)。且不説挖開墳墓面對一具屍體需要多大膽量,現實中,他有可能馬上因此賠上自己的
命前程。但他卻義無返顧的做了,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他的愛,現在情況翻轉過來,杜麗娘成為他的追求,他的夢。他可以為她義無反顧,哪怕是付出生命。
烽煙燃起,當他遠赴淮揚相助岳丈抵禦外敵,卻被杜麗娘之父拒之門外,而後又被杜寶責難嚴刑拷打時,他也沒有抱怨過。孱弱的書生重刑之下猶自慷慨陳詞,連説了十個“我為她”以明心跡:生員為小姐費心,除了天知地知,陳最良那得知!我為他禮容、叫的兇,我為他展幽期、耽怕恐,我為他點神香、開墓封,我為他唾靈丹、活心孔,我為他偎熨的體酥融,我為他洗髮的神清瑩,我為他度情腸、款款通,我為他啓玉肱、輕輕送,我為他輕温香、把陽氣攻,我為他搶
命、把陰程迸。神通,醫的他女孩兒能活動。通也麼通,到如今風月兩無功。
雖然這書生,生活裏也有軟弱無能貪歡溺愛的時候。但他本質上是無則剛的。他並不怕岳父的刁難阻擾,他也不怕面對君王的詰問,丟官罷職,他甚至無懼舉世的質疑和反對——和一個“來歷不明的死人”在一起。他本就相信愛不被摧毀,不被折辱。杜麗娘死而復生的深情經歷更讓他堅信堅貞的愛情,強大到可以對抗一切。
在他們的心裏,都有個未曾明言,卻暗自堅持的信念:不相負,不該只是花前月下兩人之間的甜誓約,如夜午的優曇,偷偷地幽豔,不能見
光。它更該是並肩對抗危險威脅的堅定,青天白
,星月朗朗,哪怕眼下就有滅頂之災。
只有抵禦住現實的衝擊,愛情才能茁壯強大。受不住的,終會煙消雲散。
有生之年,我們都期待與真心人狹路相逢,不要倖免。就是要我為你,孤注一擲,義無反顧,讓我為你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