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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告坐到那個空電纜盤上。戰爭結束以來,它就橫在我母親阿麗絲-封-維特拉的菜果園前面。如法庭所知,被告身材矮小而又畸形。這引我注目。這位衣着講究的矮個子先生的舉動尤其使我到奇特。他用兩
幹樹枝在生鏽的纜盤上敲起鼓來。如果考慮到:一、被告的職業是鼓手;二、如事實所表明的,他走到哪裏就在哪裏進行職業練習;三、纜盤,又名纜盤鼓,它能引誘任何一個門外漢把它當鼓敲;那麼,這就有理由説,被告奧斯卡-馬策拉特在一個雷雨將臨前悶熱的夏
,在阿麗絲-封-維特拉大大的小菜果園前的一個纜盤鼓上坐定下來,用兩
長短不一的乾白楊樹枝擊響了有節奏的噪聲。
我繼而證實,那條狗盧克斯鑽進成待割的黑麥田裏待了較長時間。若問時問有多長,我無法回答,因為我只要一躺到我家蘋果樹的樹杈上,便失去了時間長短的概念。如果我説狗消失了較長時間,那意思就是,我惦念着那條狗,因為它的黑
狗皮和寬邊耳朵很討我喜歡。
可是,我相信自己可以這麼講:被告並不惦記着那條狗。
盧克斯從成待割的黑麥田裏回來時,嘴裏叼着什麼東西。我並沒有看清狗嘴裏叼的是什麼。我想那是一
兒,一塊石頭,一個鐵皮罐頭或是一把鐵皮匙。當被告從狗嘴裏取出犯罪事實①時,我才看清楚那是什麼。從狗用叼着東西的嘴去蹭被告的——我想是——左褲腿的那一刻起,直到被告為佔有而伸手去取的那一刻——可惜已無法確定具體時間了——謹慎地説,總有許多分鐘的時間——①原文為拉丁文。
儘管狗拼命引起它的租借主人的注意,後者卻不為所動地敲他的鼓,方式單調易記卻又難以理解,像兒童敲鼓一般。當狗藉助於一種淘氣的動作,用濕嘴朝被告的兩腿間撞去時,被告才放下兩白楊樹枝,用右腳——我記不太確切了——踢它。狗繞了半個弧形,又謙卑地顫抖着再次走近,抬起叼着東西的嘴。被告沒有站起來,也就是説,他坐着,這一次用左手伸向狗的牙齒間。盧克斯在它揀到之物被取走後,便後退了幾米之遠。可是,被告依舊坐着,手裏拿着揀到之物,把手捏攏,又攤開,再次捏攏,又攤開,揀到之物上有什麼東西在閃爍。被告習慣於看這揀到之物後,便用拇指和食指將其垂直地捏住,舉到眼窩上下。
到了這時,我才為那揀到之物正名,稱之為一個手指,又由於那閃爍之物的緣故,我擴大了這個概念,稱之為無名指,但未曾料到,我竟然以此替戰後最有趣的刑事訴訟案之一起了個名字:無名指訴訟案。末了,我,戈特弗裏德-封-維特拉,又被稱為此案最重要的見證人。
被告鎮靜,我也鎮靜。不錯,被告的鎮靜傳給了我。當被告用他先前如騎士一般裝飾袋的那條小手絹細心地包起那個戴戒指的手指時,我對電纜盤上坐着的這個人產生了好
。一位正派紳士,我想,我要結識此人。
我於是招呼他,而他帶着那條借來的狗正要離開,朝格雷斯海姆走去。但他的反應先是惱火,幾乎可以説是傲慢。直到今天我仍無法理解,他為什麼僅僅由於我躺在蘋果樹上便要把我看成是蛇的象徵。他也懷疑我母親的酸蘋果,説這無疑是樂園裏的那一種。
喜歡躺在樹杈上,這確實是惡魔的一種習慣。可是,驅使我一週多次躺到蘋果樹上去的恰恰是無聊。它像一種免費病,我不費力就染上了。那麼,驅使被告到杜爾多夫城外來的又是什麼呢?是孤獨,這是他後來告訴我的。孤獨和無聊不就是兩姐妹嗎?我這樣考慮,是為了替被告澄清,而不是指控他。使我對他產生好
,同他攀談,末了結成友誼的,恰恰是他的擊鼓。他把惡魔化作節奏,他的擊鼓本身就是惡魔的變種。把我作為證人、把他作為被告傳喚到法庭上來的那份指控書,也是我們兩人發明的一種遊戲,是為了消除和維持我們的無聊與孤獨的一種小手段。鑑於我的請求,被告在猶豫了片刻之後就從無名指上摘下了戒指——這很方便——戴到我左手的小拇指上。正合適,我很高興。在我試戴戒指之前,我已經從我躺着的樹杈上溜下來了,這是不言而喻的。我們站在籬笆的兩邊,互通姓名,
談,涉及到一些政治話題,隨後他把戒指給了我。手指由他保留,他小心地拿着。我們一致認為,這是一個女人的手指。當我戴着戒指,讓
光照
它時,被告用空着的左手在木籬笆上敲出一種舞曲般的、明快的節奏。我母親的菜果園的木籬笆是沒有支撐物的那一種,它
據鼓手的要求發出了啪咯聲和顫音。我記不清我們這樣站着並且以目傳神究竟有多長時間。對這種最無惡意的遊戲,我們趣味相投。這時,在中等高度,有一架飛機傳來了它的引擎聲。這架飛機大概要在洛豪森降落。雖説我們都想知道這架雙引擎或四引擎的飛機是否開始降落,但我們仍舊沒有讓
光離開對方,不理睬那架飛機。後來,我們不時地找到機會去做這種遊戲,並稱之為舒格爾-萊奧的苦行;舒格爾-萊奧是被告多年前的一個朋友,他們兩人那時總在公墓上玩這種遊戲。
飛機——我確實説不出它究竟是雙引擎還是四引擎——找到了它的着陸場後,我把戒指還給了他。被告把戒指戴到那個無名指上,再次利用他的小手絹作為包裹材料。接着,他要我陪他一起走。
這是一九五一年七月七。到了格雷斯海姆,我們在有軌電車終點站乘上的不是電車而是出租汽車。被告
後還經常有機會在我面前顯示他的慷概大方。我們乘車進城,讓出租汽車在羅胡斯教堂旁的租狗店前等着,歸還了盧克斯,又上了出租汽車,橫穿過城市,經比爾克、上比爾克到韋爾斯滕公墓。馬策拉特先生付了十二馬克以上的車錢,隨後我們去石匠科涅夫的墓碑店。
那裏很髒。當石匠僅用一個小時就完成了我的朋友託他做的事時,我很高興。我的朋友親切而詳細地向我講解工具和石頭的種類,與此同時,科涅夫先生給手指(不戴戒指)做了一個石膏複製件。對於這個手指,他一句話也不問。我只是捎帶着看他幹活。手指必須先經過處理,也就是説,先抹上油脂,繞上合股線,再抹上石膏,在石膏變硬之前,把模子連同合股線割成兩半。我的職業是裝飾師,做石膏模子對我來説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可是,那個手指一到了石匠的手裏,就給添上了某些令人噁心的成分。直到複製品做成,被告又把手指拿過去,擦去油脂,包在他的小手絹裏時,這些令人噁心的成分才去掉。我的朋友付錢給石匠。他起先不肯收,因為他把馬策拉特先生當做同行看待。他還説,奧斯卡先生以前幫他擠過癤子,同樣分文不取。灌進模子裏去的石膏變硬了,石匠打開模子,取出複製品,還答應,幾天之內還可以用這個模子做出更多的複製品來,並陪同我們穿過他的墓碑陳列場,直到比特路。
我們第二次乘上出租汽車去火車站。被告請我在整潔的車站飯館用晚餐,時間拖得很長。他同侍者説話隨便,我由此斷定,馬策拉特先生想必是火車站飯館的常客。我們吃公牛脯
加新鮮蘿蔔還有萊茵鮭魚、
酪,然後喝了一小瓶香檳酒。我們的話題又回到手指上來時,我勸被告把這個手指看做別人的財產,把它
給失物招領處,尤其因為他已經有了石膏複製品。被告則堅決而肯定地説,他認為自己是這個手指的合法佔有者,因為在他誕生之時,人家就許諾給他一個手指,雖説手指被譯成密碼,用鼓捧來表示。他還可以舉出他的朋友赫伯特-特魯欽斯基背上的傷疤為證,那些手指般長的傷疤也預言了無名指。此外,還有他在薩斯佩公墓揀到的那個空彈殼,它也具有未來的無名指的尺寸和意義。
對於我新的朋友所列舉的這些證明,我起初只好報以微笑。可我必須承認,一個思想不保守的人必定能毫不費力地理解這互相關聯的一組詞:鼓
,傷疤,子彈殼,無名指。
晚餐後,第三輛出租車送我回家。我們告別。三天後,我如約去拜訪被告,他已經為我準備下一件驚人的東西。
他先領我看他的寓所,也就是他的房間,因為馬策拉特先生是三房客。他最初只租了一間相當簡陋的房間,原先是個浴室;後來,他的鼓藝給他帶來了名聲和富裕,他又為一個沒有窗户的小間付租金,他稱之為道羅泰婭姆姆小間;他還無所謂地為第三個房間付大筆房租。這個房間原先是一位姓閔策爾的先生居住的,此人是音樂家,被告的同行。二房東蔡德勒先生知道馬策拉特先生有錢,就無恥地抬高房租。
在所謂的道羅泰婭姆姆的小間裏,被告為我準備下一件令人吃驚的東西。在一個有鏡子的梳妝枱的大理石板上放着一個密封大口玻璃瓶,大小同我母親阿麗絲-封-維特拉用來貯存我家酸蘋果做的蘋果醬的的大口瓶一樣。可是,這個大口瓶裏盛着的是在酒裏游泳的無名指。被告自豪地指給我看不少大厚本科學著作,它們傳授給他保存手指的入門知識。這些書我只是匆匆翻了翻,連
圖都幾乎不看,但我承認,被告成功地保存了手指的外觀。此外,玻璃瓶及其內容在鏡前顯得相當漂亮,是有趣的裝飾,這一點,我作為職業裝飾師可以一再予以證實。
被告發現我喜歡這玻璃瓶的外觀,便向我透,他有時朝拜那玻璃瓶。我
到好奇,有點冒失地請他馬上示範一次。他倒過來請我幫忙,給我紙和筆,要求我把他的祈禱記錄下來,也可以提出與手指有關的問題,他將誠實地邊祈禱邊答覆。
這裏,我將被告的話、我的問題和他的回答作為證詞供述如下:朝拜密封大口玻璃瓶。我朝拜。我指誰?奧斯卡還是我?我虔誠,奧斯卡心不在焉。一心一意,不間斷,不怕重複。我,頭腦清醒,因為心中無回憶。奧斯卡,頭腦清醒,因為心中充滿回憶。我,冷,熱,暖。詢問時有罪。不詢問便無罪。有罪是因為,摔倒是因為,變成有罪儘管,宣佈我無罪,轉嫁給,咬緊牙關,使我防止,嘲笑,笑對,笑是由於,哭泣為了,哭對,哭而沒有,言談中褻瀆,褻瀆中沉默,不言語,不沉默,祈禱。我朝拜、什麼?玻璃。什麼玻璃?密封大口玻璃瓶。玻璃瓶密封着什麼?玻璃瓶密封着手指。什麼手指?無名指。誰的手指?金黃頭髮的。金黃頭髮是誰?中等身材。一米六o?一米六三。有何特徵?肝痣。長在哪裏?上臂裏側。右臂左臂?右臂。無名指是哪隻手的?左手。訂婚了?是的,但仍單身過。信仰?新教。童貞女?童貞女。何時出生的?不知道。何時?在漢諾威附近。何時?十二月。人馬裏座還是摩羯星座?人馬座。格?膽小。好脾氣?勤快,話多。謹慎?節約,務實,也開朗。靦腆?愛吃甜食,正直,過分虔誠。蒼白,多半夢見旅行。經期不規則,遲鈍,愛忍受卻又要講出來,本人無想像力,被動,耐心等待,靜心聽人講話,點頭表示同意,
抱雙臂,説話時眼瞼下垂,被人招呼時,睜大眼睛,淺灰
,瞳孔附近是棕
,得到已婚上司所贈的戒指,先不願接受,後又接受,可怕的經歷,纖維,撒旦,許多白
,出走,搬遷,又回來,不能擺
,嫉妒但是又無緣無故,疾病但不是自己得的病,死亡但不是自己尋的死,不,不知道,也不願意,正在摘矢車菊,那一個來了,不,事先就陪伴着,再也不能…阿門?阿門。
我,戈特弗裏德-封-維特拉,之所以把這份祈禱記錄補充到我對法庭的證詞中去,僅僅是因為,這份有關無名指的女主人的陳述,儘管讀起來含混不清,卻同法庭關於被謀殺的女人,護士道羅泰婭-肯蓋特的報告大部分相吻合。懷疑被告的證詞,即他既沒有謀殺這位護士,也沒有面對面見過她,這可不是本人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