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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到來的是魯基人,之後來的是哥特人和格皮德人,接著是卡舒貝人,奧斯卡乃是他們的直系後裔。緊接著,波蘭人派來了布拉格的阿達爾貝特。他帶著十字架來了,被卡舒口人或普魯策人用斧子砍死。此事發生在一個漁村,村名吉丹尼茨克。吉丹尼茨克演化為丹切克,丹切克又演化成丹切希①,後來成文時減少了一個字母“t”今天稱但澤-格但斯克——①原文為dantzig,後寫作danzig,今通譯但澤,但是個錯誤的音譯。以下敘述但澤的歷史。
可是,在採用這個寫法之前,波莫瑞人的公爵們繼卡舒貝人之後來到吉丹尼茨克。他們的姓氏是:蘇比斯勞斯、沙姆博爾、梅斯特溫以及斯萬託波爾卡等。這個村莊變成了小城鎮。隨後來了野蠻的普魯策人,把這個城市破壞了一點。後來從遠處來了蘭登堡人,同樣破壞了一點。波蘭的包列斯拉夫也破壞了一點,騎士團同樣用騎士的劍使尚未修復的損壞處又變得明顯了。
數百年之久,波莫瑞人的公爵們,騎士團的首領們,波蘭的國王們和另立的國王們,蘭登堡的伯爵們以及弗沃克拉韋克的主教們輪班
換,玩
著破壞與重建的遊戲。建築師和拆卸工程經營者有:奧托-博古薩和瓦爾德馬爾-博古薩,海因裡希-封-普洛茨克以及迪特里希-封-阿爾股貝格。後者建造的騎士城堡的所在地,也就是二十世紀有一些人守衛過的裡維利烏斯廣場那兒波蘭郵局的所在地。
胡斯派教徒來了,這兒那兒放了一把火,又撤走了。接著,教團教士被趕出城,城堡被拆除,因為城內不必有城堡。波蘭人接管了,情形並不壞。做成此事的國王名叫卡齊米爾茨,被稱為“偉大者”是弗拉迪斯拉夫一世之子。接著來的是路德維希,路德維希之後是黑德維希。她嫁給立陶宛的耶吉埃洛,開始了耶吉埃洛時代。繼弗拉迪斯拉夫二世之後的是弗拉迪斯拉夫三世,隨後又來了一個卡齊米爾茨。他雖說沒有胃口卻仍同騎士團打仗,前後十三年,揮霍了但澤商人的大筆金錢。約翰-阿爾布雷希特相反去同土耳其人周旋。亞歷山大的後繼者是“長者”西吉斯蒙德,亦稱齊格蒙特-斯塔裡。在歷史書上,關於西吉斯蒙德-奧古斯特的一章後面是關於那個斯特凡-巴托里的一章,波蘭人愛用他的姓名來給他們的遠洋輪命名。可以從書上讀到,他圍困、炮轟這座城市有較長時間,但未能攻佔它。之後來了瑞典人,他們也如此對待它。圍困這座城市成了他們的一種樂趣,他們多次捲土重來。那時候,荷蘭人、丹麥人、英格蘭人都喜愛但澤灣,這些國家的許多船長駕船遊戈在但澤停泊場,並因此而成了海上英雄。
奧利瓦和約——這聽起來多漂亮,多有和平味兒!在那裡,列強第一次發現波蘭人的土地是非常適合於瓜分的。瑞典人,瑞典人,又是瑞典人——瑞典人的塹壕,瑞典人的飲料,瑞典人的跳躍。隨後來了俄國人和薩克森人,因為可憐的波蘭國王斯坦尼斯拉夫-萊什琴斯基藏身在這座城市裡。由於這一個國王,有一千八百幢房屋被毀。萊什琴斯基逃到法國,因為他的女婿路易在那裡。為此,但澤市民不得不支付整整一百萬。
然後,波蘭三次被瓜分。普魯士人不請自來,在所有的城門上抹掉了波蘭的國王之鷹,畫上了他們的鳥。教師約翰內斯-法爾克剛創作了聖誕曲《啊,你快活的…》,法國人就來了。一個名叫拉普的拿破崙的將軍,很不像樣地包圍了這座城市,但澤人不得不孝敬他兩千萬法郎。法國人時期是個可怕的時期,懷疑這一點並無必要。但這一時期只延續了七年。這時來了俄國人和普魯士人,炮轟倉庫島,把它變成一片火海。拿破崙想出來的自由國家就此結束。普魯士人又找到機會,在所有的城門上用油漆漆上他們的鳥,把事情辦得很麻利,還首次按普魯士方式在城裡佈下第四步兵團、第一炮兵旅、第一工兵營以及第一輕騎兵團。曾經一度駐紮在但澤的有第三十步兵團、第十八步兵團、第三近衛步兵團、第四十四步兵團以及第三十三輕步兵團。那個著名的第一二八步兵團到一九二o年才撤走。為避免遺漏,還需報道如次:在普魯士時期,第一炮兵旅擴大為東普魯士第一炮兵團,下設第一要炮兵營和第二步炮營。此外還增添了波莫瑞第二步炮團,後又調換成西普魯士第十六步炮團。第八重騎兵團在但澤城牆內駐紮的時間不長。在城牆外面,在朗富爾區,則一直駐紮著西普魯士第十七訓練營。
在布克哈特①、勞施寧和格賴澤爾時期,在這個自由國家裡只有穿綠制服的保安警察。到了一九三九年,在福斯特爾治下,情況大大變樣。所有的磚砌兵營又住滿了笑聲朗朗的穿制服的男子,他們耍著各式武器。現在,可以一一列舉從一九三九年到一九四五年在但澤及其周圍地區駐紮過的、或在但澤上船運往北極海前線的全部部隊單位的名稱了。可是,奧斯卡沒有這樣做,而是簡潔地說,在這之後,如我們所知,來了個羅科索夫斯基元帥。他一見到這座完好的城市,就回想起他的各國的前輩,便一舉把它轟得個烈火熊熊,好讓繼他而來的人們在重建中宣洩情
——①布克哈特是瑞士外
官和歷史學家,1937至1939年為國聯派駐但澤的高級專員。
值得注意的是,這一回繼俄國人之後來的不是普魯士人、薩克森人、瑞典人或法國人,這一回來的是波蘭人。
波蘭人帶著行李鋪蓋從維爾納、比亞韋斯托克和倫貝格①來尋找住房。來到我家的是一位自稱法因戈德的先生。他一個人站在那裡,卻總是裝成一家許多口人都站在他周圍而他也正在吩咐他們做這做那似的。法因戈德先生立即接管了殖民地商品店,領他的子盧芭去看十進天平、煤油罐、黃銅香腸杆和空錢櫃,見了地窖裡的存貨後心花怒放,只不過他的
子既沒
面也不會答理他。他一到就僱用瑪麗亞當售貨員,話不絕口地把她介紹給他那位想象中的太太盧芭。這時,瑪麗亞領法因戈德先生去見我們的馬策拉特,他在地窖裡的一塊帳篷布上已經躺了三天,由於許多俄國人在各處街上試用自行車、縫紉機和女人,我們無法埋葬他——①這三座城市劃歸蘇聯,後來比亞韋斯托克又劃歸波蘭。
法國戈德先生一見到我們扔下不管的屍體,就伸出雙手在頭頂上猛擊一掌,這同多年前奧斯卡見到過的玩具商西吉斯蒙德-馬庫斯所做的動作一樣富於表現力。他在地窖裡不僅呼喚他的子盧芭,還呼喚他的全家,他肯定看見他們都來了,因為他正叫著他們的名字:盧芭、列夫、雅庫布、貝雷克、萊昂、門德爾以及宗尼亞,告訴被他叫到名字的那些人,躺在這裡、死在這裡的是誰。他緊接著又告訴我們,他方才呼喚的那些人,也都這樣躺著,在進特雷布林卡①的焚屍爐之前都這樣躺著,還有他的弟媳和他的弟媳的妹夫以及後者的五個孩子,所有這些人都這樣躺著。只有他,法因戈德先生沒有躺著,因為他得對他們進行氯處理——①特雷布林卡,德國納粹分子設在波蘭的一個滅絕營,從1942年建營到1943年10月關閉,用煤氣殺害了七十萬至九十萬名猶太人。
他幫我們抬著馬策拉特上了樓梯,進了店堂。這時,他的一家人又圍在他身邊了。他請他的太太盧芭幫瑪麗亞擦洗屍體。盧芭沒來幫忙,這一點法因戈德先生沒有注意,因為他正忙於把地窖裡的存貨搬進店堂裡去。曾經給特魯欽斯基大娘擦洗的格雷夫太太這一回也不來幫我們了,因為她的寓所裡滿是俄國人,人家還聽到她在唱歌哩!
老海蘭德在佔領的頭幾天就幹起鞋匠師傅的活來了。他正在給俄國人在進途中跑穿了的靴子換鞋底,起先不願再幹釘棺材的活計。法國戈德先生跟他談生意,用我家店裡的德比牌香菸換老海蘭德倉庫裡的一臺電動機。於是,老海蘭德撂下靴子,拿起別的工具以及最後的幾塊箱子板。
我們當時住在特魯欽斯基大娘的那套住房裡,東西已經被原來的鄰居和外來的波蘭人搬走了。後來我們才被趕出來,法因戈德先生便把地窖留給我們住。老海蘭德把廚房同起居室之間的門從鉸鏈處拆卸下來,因為起居室通臥室的門已經卸下做了特魯欽斯基大娘的棺材。老海蘭德在下面院子裡著德比牌香菸,做成了一口箱子。我們待在樓下,我把人家留在房間裡的唯一一把椅子頂在破碎的窗戶前,看到那老頭馬馬虎虎地釘著箱子,並且不按規矩做成一頭小的形狀,我非常生氣。
奧斯卡再也看不到馬策拉特了,因為人家把這口箱子抬到寡婦格雷夫的平板車上去時,維特洛牌人造黃油箱的蓋子已經釘在箱子上面了,雖說馬策拉特生前不僅不吃人造黃油,而且討厭把它用於烹調。
瑪麗亞請法因戈德先生陪我們去,因為她害怕大街上的俄國兵。法因戈德盤腿坐在櫃檯上,用勺舀著紙杯裡的人造蜂,起先表示有顧慮,害怕他的太太盧芭猜疑,但後來大概又得到了他太太的允許,便從櫃檯上滑下來,把人造蜂
給了我。我把它給了小庫爾特,小庫爾特吃了個
光。這時,法因戈德先生也讓瑪麗亞幫他穿上了一件灰兔皮的黑大衣。他戴上一頂大禮帽,是從前馬策拉特去參加婚禮或葬禮時戴的,對他來說實在太小,隨後鎖上店門,關照他的老婆誰來也不許開門。
老海蘭德不肯把平板車拉到市立公墓去。他說他還要給靴子換底,沒有時間。他只肯去近一點的地方。到了馬克斯-哈爾貝廣場,那裡的廢墟還在冒煙,他就向左拐進布勒森路,我預到這是在朝薩斯佩方向走。俄國人坐在房屋前單薄的二月天的陽光下,對手錶和懷錶進行分類,用沙擦銀匙,用
罩作護耳,騎自行車做花樣表演,用油畫、落地鍾、浴缸、收音機和衣帽架布成一條障礙地帶,在這中間繞來繞去,讓車子走出“8”字形、蝸牛形和螺旋形來,果斷地躲開別人從窗戶裡扔出來的兒童車、吊燈之類東西,他們的靈巧博得了喝彩聲。我們走過時,這遊戲停了幾秒鐘。幾個軍裝外面套女裝的士兵幫忙推車,也想對瑪麗亞做出非禮的舉動,但受到了會俄語又有證件的法因戈德先生的斥責。一個頭戴女士帽的士兵送我們一隻鳥籠,籠內橫杆上站著一隻活的虎皮鸚鵡。在平板車邊上跑跑跳跳的小庫爾特馬上伸手,想去拔那彩
羽
。瑪麗亞不敢不收這禮物,她把鳥籠舉起,不讓小庫爾特夠著,遞給了坐在平板車上的我。奧斯卡嫌虎皮鸚鵡太花哨,便連籠帶鳥一起放到了馬策拉特那加大了的人造黃油箱上。我坐在車子的後緣,蕩著兩條腿,瞧著法因戈德的臉。這張臉上道道皺紋,像在冥思苦想,末了變得愁眉不展,彷彿這位先生在複核一道除不盡的複雜算題①——①意為:重新盤算一項實現不了的複雜計劃。
我在鐵皮上敲了幾段,節奏輕鬆愉快,想驅散法因戈德腦子裡陰鬱的想法。但他保存著滿臉皺紋,目光投向我不知道的地方,也許投向遙遠的加利曾。他唯獨看不見我的鼓。奧斯卡於是不再敲,讓人只聽到平板車的車輪聲和瑪麗亞的哭泣聲。
多麼柔和的冬天呀,我想著。這時,朗富爾區的最後幾幢房屋已經落在了我們的背後。我看了幾眼虎皮鸚鵡,它面對飛機場上空下午的太陽,正豎起了羽。
飛機場警衛森嚴,通往布勒森的路被封鎖了。一名軍官同法因戈德先生說話,談時,他把禮帽夾在叉開的手指間,
出了稀薄的紅金
頭髮,隨風飄拂。那名軍官敲了敲馬策拉特的箱子像是在作檢查,用手指逗
幾下虎皮鸚鵡,便放我們通行,但派了兩個至多十七歲、頭戴太小的船形帽、手執太大的機關槍的小夥子監視或陪同我們。
老海蘭德拉著車,連頭都不回。他能在拉車時不停車便用一隻手點燃香菸。天空中懸掛著飛機。引擎聲清晰可聞,因為這是在二月底、三月初。只有在太陽附近逗留著幾小片雲,漸漸地變得蒼白。轟炸機朝赫拉半島飛去,或從那裡飛回,因為那裡還有第二軍的殘部在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