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廂記》 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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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鴛帳,怎捨得你疊被鋪。”這句話寶玉對紫鵑也戲言過,同樣沒得到好臉。寶玉怎麼說也和黛玉青梅竹馬,他們的事已經是半過了明路的,無人不知。寶玉和紫鵑開這樣的玩笑還有點由頭——這也算他半真半假地跟黛玉表達愛意,尚且惹得黛玉撂下臉來,哭哭啼啼:“如今新興的,外頭聽了村話來,也說給我聽,看了混帳書,也來拿我取笑兒。我成了爺們解悶的。”黛玉生氣是對的。這輕薄算是無禮,可不比尋常玩笑。她如果聽之任之,連她自己也要被人輕賤了。

倘若鶯鶯知道張生一開始就有這個賊心,且不知怎麼心寒。

《西廂記》裡,張生和紅娘的對手戲是很多的,都多過於他和鶯鶯。紅娘後來成了張生的愛情盟友,但她可不是一開始就對他另眼相看有好臉的。

張生一臉花痴像地跑到紅娘面前自報家門:“小生姓張,名珙,本貫西洛人也,年方二十三歲,正月十七子時建生,並不曾娶。”紅娘看著這位突然出現的路人甲,深深覺得他莫名其妙,反問他:“咦!我問你了嗎?”張生鍥而不捨地搭訕:“敢問小姐常出來麼?”紅娘懷疑地看著這位天外來客,心想我家小姐的行蹤我憑什麼跟你報備呀?你誰啊?敢這麼出言無狀,虧你還是個讀書人呢!

紅娘決定以彼之道還之彼身,祭起聖人之言之乎者也一通猛訓,義正詞嚴地打擊張生慷慨昂的心。張生短時間內也的確是被她打擊得不輕,一時鎩羽而回,充滿自憐自傷的小情緒:“小姐呵,你不合臨去也頭望。待揚下教人怎揚?赤緊的情沾了肺腑,意惹了肝腸。若今生難得有情人,是前世燒了斷頭香。”在紅娘面前,張生難有昂首的時候,從第一次手起,一直維持著女強男弱的情況。紅娘看著他垂頭喪氣地離去,沒在意。

“花痴書呆子。”她好笑地想,轉身入內給崔母回話去了。

卷二張生的轉機出現在孫飛虎身上。孫飛虎是個草頭將軍,他出現的唯一作用就是給張生原本無望的愛情製造轉機。《鶯鶯傳》裡如此描述這件事:“是歲,渾瑊薨於蒲,有中人丁文雅,不善於軍,軍人因喪而擾,大掠蒲人。崔氏之家,財產甚厚,多奴僕,旅寓惶駭,不知所託。”《鶯鶯傳》裡說,這一年,渾瑊死在蒲州,有宦官丁文雅,不會帶兵,軍人趁著辦喪事進行騷擾,大肆搶劫蒲州人。崔家財產很多,又有很多奴僕,旅途暫住此處,不免驚慌害怕,不知依靠誰。

到了《西廂記》裡,石頭裡蹦出了這位孫大哥。他不知從何處得知崔鶯鶯是位絕美人,帶兵圍住了普救寺,聲稱不把鶯鶯送出來給他當壓寨夫人就要放火燒寺。其言其行十足一個在編的土匪頭子。

當然他沒能如願。這次危機只是用來顯示了張生的人脈和智慧,繼而證明他雖然是個百無一用的書生,關鍵時候還是能身而出,出謀劃策的,雖然筆尖兒橫掃了五千人言過其實,起碼這個男人還算得力靠譜。

兵圍普救的囂亂裡,有兩個人的表現比張生更值得稱道。一是崔鶯鶯,我十分不喜歡崔鶯鶯,因為她扭捏作態,反覆無常,跟赤誠的紅娘一比,實在作厭。但在這件事上,崔鶯鶯頗有些捨身取義的俠氣。她道:“將我送與賊人,其便有五——第一來免摧殘老太君;第二來免殿堂作灰燼;第三來諸僧無事得安存;第四來先君靈柩穩;第五來歡郎雖是未成人,須是崔家後代孫。鶯鶯為惜己身,不行從著亂軍:諸僧眾汙血痕,將伽藍火內焚,先靈為細塵,斷絕了愛弟親,割開了慈母恩。”犧牲是高貴的美德。鶯鶯此時所表現出的勇敢果斷,不失大家小姐的風範。她哭了一通後對崔母說:“母親,女兒既不願委身賊人,辱沒家聲,更不願大家因我遭難。不如我懸樑自盡,請您將我屍身,獻與賊人,讓他死心退兵,大家得以保全。”另外一個出彩的人物是寺僧惠明。這個小和尚非常可愛,天真豪,不愛讀經不坐禪,只喜舞槍,想必喝酒吃也是歡喜的,當大家都畏畏縮縮不敢前去送信時,他跳出來表示:“我敢去。”又自陳:“不念《法華經》,不禮《梁皇懺》,颩了僧伽帽,袒下我這偏衫。殺人心逗起英雄膽,兩隻手將烏龍尾鋼椽揝。非是我貪,不是我敢,知他怎生喚做打參,大踏步直殺出虎窟龍潭。非是我攙,不是我攬,這些時吃菜饅頭委實口淡,五千人也不索灸煿煎爁。腔子裡熱血權消渴,肺腑內生心且解饞,有甚醃臢!”他身上的豪氣息讓人覺得似曾相識無比親切,我彷彿看見了那個蔑視清規戒律,倒拔楊柳醉打山門,赤條條來去無牽掛的,最終在六和塔邊聽圓寂的魯智深。他死前當機立斷,大徹大悟,留下證悟的偈子道:“平生不修善果,只愛殺人放火。忽地頓開金繩,這裡扯斷玉鎖。咦!錢塘江上信來,今方知我是我。”宋江看過搖頭嘆息了一會,他仍是個身陷是非,混沌不明的痴人,無視他的警喻,繼續鍥而不捨地領著兄弟們往死路上奔。惠明奔在前往蒲關的路上,張生和鎮守蒲關的將軍杜確有同窗之誼,又是八拜之。一封書信過去,杜將軍領兵來救,擒了孫飛虎,普救寺之圍頓解。

出力是杜確,好處歸了張君瑞。張生答應解圍的條件就是你把鶯鶯許給我作老婆——這個主意是鶯鶯自己出的,崔母情急無奈只得答應:“雖然不是門當戶對,也強如陷於賊中,兩廊僧俗,但有退兵之策的,倒陪房奩,斷送鶯鶯與他為。”崔鶯鶯暗自祈禱,但願是這書生退了賊兵。

天從人願。果然是這書生退了賊兵。鶯鶯心中竊喜。

現在,將軍騎著白馬遠去,旌旗消隱。人聲漸息,一場災禍消弭。趁著崔母滿心為張生收拾書房讓他住進來的當兒,我們回過頭來看鶯鶯和張生是如何曲款暗通。

張生住進寺裡,與伊人近在咫尺,早把讀書之事拋到九霄雲外,朝思暮想只想著再見鶯鶯,他跟小和尚打聽到鶯鶯晚上出來到花園燒香,做賊似的躲到太湖石畔牆角兒邊等。雖然王實甫極力將他偷香竊玉的行徑寫得風雅且合情合理,仍掩不了讀書人那點齷鹺好下賤心。

張生效仿司馬相如,人家以琴聲勾引,他以詩勾引,道:“月溶溶夜,花陰寂寂;如何臨皓魄,不見月中人?”鶯鶯驚訝:“有人牆角詩,好才華呀!”紅娘嗤笑:“這聲音便是那二十三歲不曾娶的那傻角。”比起這兩人的裝模作樣拒還的試探,紅娘脫口而出的大白話更能讓人會心一笑:張生確實是個如假包換的花痴蟲。

鶯鶯一點都不覺得張生花痴,她不知從哪裡看出他才華橫溢來、張生的詩很清新很優雅,一陽指點中了她的情,她依韻合了一首:“蘭閨久寂寞,無事度芳;料得行者,應憐長嘆人。”我不能昧著良心說著兩首詩好。實在是,太一般了,太一般了!

彼時,鶯鶯和張生的情卻因為對方的酬答而急速升溫,相互傾慕到情不自要出來相見的地步:“我拽起羅衫行,他陪著笑臉兒相。”是一旁的紅娘及時拽住了她出軌的步伐:“姐姐,有人,咱家去來,怕夫人嗔著。”她再次忠於職守地拉著鶯鶯迴避,致使有心逗留的鶯鶯又一次像初見時那樣匆匆走避,走時頻頻回顧。

躊躇滿志的張生功虧一簣,跺腳怨嘆:“不做美的紅娘太淺情,便做道‘謹依來命’”人家淺情什麼,紅娘是盡忠職守,都叫你這麼輕易得手那還了得!

“顫巍巍花梢影,亂紛紛落紅滿徑。”張生默立花徑。他好像站在那裡做了一場夢,夢中的溫柔漣漪還殘留在心頭。他在樹影裡被宿鳥驚醒,伊行蹤杳杳,沒入冥暗中。她好像不曾出現過。或者她不是人間女子,他們的邂逅只是他一廂情願的幻想。

短暫的邂逅使他心意更加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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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透过云层洒下温柔的光】
【照亮了我心中的希望】
【远方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它们低语着未曾说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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